蚂蚁,神,和撒尿的人

来源:茶狐看世界

这是我几年前写的一篇小文,现在回头看,真不敢相信,这篇文章居然是我写的!?

那时候,身体比现在好,心态比现在年轻,想象力也丰富,写文章的时候,指尖在键盘上劈啪作响,创意在脑海里翻腾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种灵光乍现的想法越来越少,就算有了想法,也没有足够的执行力,把想法落实为文字。

所以,这就是写文章的意义,时过境迁,看着过往的文字,你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自己。

下面就是那篇小文,看过的读者可以直接略过。

前几日出门,遇见久违的大堵车。

早上喝了一大杯咖啡,憋了很久,婶可忍,叔不可能忍!于是,我把车停在路边,在天地间寻找归宿。我直奔一片树荫,叉开双腿,扯下拉链,洪水汹涌而出,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。我抬头仰望蓝天,低头俯视绿草,一个非常简单的生理压迫在瞬间得到了释放,心情无比爽快。

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满足感:

我身体健康。我能吃,牙好、胃好,酸的、辣的、甜的、冷的、烫的,样样入口,吃啥啥香。我能拉,不粗、不细、不软、不硬,不多、不少,不拉稀、不便秘。我能睡,车上、船上、地上、炕上,倒头便睡。我还能用自学成才的英语和老外胡吹神侃,侃得他们头晕眼花,我还意犹未尽……总之,我很知足。

就这样,我飘飘然陶醉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。我低头一看,尿水还在欢快地流淌,它们已经积少成多,在脚边的小土沟里形成了一个微型的堰塞湖。

离堰塞湖不远的地方,有一群蚂蚁在正在围剿一只垂死的蝗虫,它们多如牛毛,却井然有序。一部分蚂蚁把蝗虫拆卸成碎片,然后传递给工蚁,工蚁扛起战利品,排成一列,缓缓前进。

我的视线沿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移动,一直延伸到我眼前的这棵大树,原来它们把蚁巢筑在树上。

树皮上的蚂蚁离我咫尺之遥,作为一名生物学的毕业生,我把他们观察得一清二楚:蚂蚁呈深褐色,个头大得足以让我看清它们的头、胸、腹三部分,还能分辨它们的六条腿,以及它们锋利的口器。

每个蚂蚁的间距几乎相等,不太近,太近会互相碰撞,也不太远,太远就不能彼此照应。它们不超速、不抢道、不加塞、不突然变线,偶尔有磕磕碰碰,也不互相谩骂、撕打。它们没有蜂拥踩踏,伤及无辜,也没有手足相残,亲朋痛哭。

不是蚂蚁,不是神,我是一个站着撒尿的人,看着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蝼蚁,我不禁感慨,相比蚂蚁,人看似高级——“众神之下,万物之上”,但不见得处处都比蚂蚁更加有智慧。比如说明明6车道的高速公路,就是有人不守规矩,于是车祸,于是堵车,于是我只能在野外观察蚂蚁。

从发现那只垂死的蝗虫,到动员组织群众,再到拆卸、传递、搬运、储存、分配,如此复杂的一个群体事件,蚂蚁居然能做得那么有序、高效!

作为高等动物的人,我一边撒尿,一边琢磨:作为低级生物的蚂蚁,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?

第一,出发前,他们开动员大会吗?领导讲话吗?布置任务,明确职责,考核绩效吗?怎么考核?按照数量?还是按照重量?达不到要求,会被批斗吗?超额完成,能升职吗?

第二,出发后,他们怎么保持联系?他们会讲话吗?有通讯工具吗?有无线电、手机、微信嘛?如果这些都没有,那么,他们怎么沟通?用眼神吗?用分泌体液、散发气味吗?用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吗?

第三,行动中,他们怎么维持秩序?像人类一样通过处罚手段吗?罚了就怕了,怕了就懂事了吗?“超速、加塞”吃罚单吗?怎么发现违规?沿途安装摄像头吗?如果没有,他们有警察吗?还是靠彼此揭发告密?因为蚁自危,所以才规规矩矩嘛?

想到这里,我突然意识到,真实的生物界是多么有趣,相比之下,我们中学的生物教科书有多么乏味,随便列举一些中学生物教科书的内容,就可以证明我的观点:

  • 门、纲、目、科、属、种的定义

  • 比较过氧化氢酶和Fe3+的催化效率

  • 细胞核的结构和功能

  • 水和无机盐的平衡和调节

总之,我们的教材显然就只是为那些将来成为生物学家的人准备的,这虽然成全了万分之一的生物学家,却牺牲了全部孩子的乐趣和好奇心。

正当我聚精会神观察蚂蚁,和忧心祖国教育事业的时候,我的膀胱通过神经系统给我的大脑发了一个信号:事儿办得差不多了。

我微微一转身,瞄准堰塞湖,脚尖一踮,下腹肌群一缩,挤出最后一小泡尿,和前面一样,它也经过一个抛物线,砸在那个由新鲜尿液组成的堰塞湖里,泛起朵朵尿花,激起无数个同心圆向四周扩散。此时,堰塞湖的库容已经达到极限,这最后一泡尿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让堰塞湖溃坝了!夺坝而出的尿水沿着小土沟顺势而下,没想到,刚好流过正在围剿蝗虫的那一群蚂蚁。

我好奇地蹲下来,继续观察这群蚂蚁如何应付着突如其来的“人祸”。

被淹在尿水里的蚂蚁各有各招:

有的用力抓住身边的植物,避免被洪水冲走;有的显得六神无主,在尿液里垂死挣扎,以我多年游泳的经验,意外落水者,越慌乱,挣扎幅度越大,沉入水底的速度越快,这一点,人和蚂蚁没有区别;有的蚂蚁似乎略通水性,不紧张、不慌乱,有目的、有节奏地慢慢向岸上划水;还有的蚂蚁似乎很享受着突如其来的一切,浮在尿水上,随波逐流,仿佛是在冲浪,它们也许心里在想,“嘿!不错啊,这水温很舒服,就是味道有些奇怪,就当泡个温泉吧”。

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。对于蚂蚁来说,我的一泡尿就是一场洪水。而对我们人类来说,一场洪水,又何尝不是天界诸神的一泡尿?同样,面对灾难,我们人类的行为和态度也因人而异,千姿百态。

真是不得了!我在树荫下撒了一泡尿,居然能领悟到这么多深刻的道理。我赶紧拉好拉链,怀揣着这些奇思妙想就往车里跑。上车以后,我迫不及待地把刚才的心历路程,向同行的朋友详细描述,每次他们想插嘴,都被我断然挡下,我一口气说完,很有成就感!

等我讲完后,朋友故意鬼鬼祟祟地扫视四周,然后身体靠近我,倒吸了一口气,压低声音,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“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。”

“你给我滚!”

“真的,我认识一个名医,这是病,但可以治好。”

“滚!”我一脚把他踹出车外。

对于没有好奇心也没有想象力的人,我除了鄙视,就是愤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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