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知晓一切秘密

本文转自:农村大众报

天就要黑了,周遭暮色渐浓。落日也早被晚风带去远方,只将疲倦留给满城昏黄的灯火。

我从浮世退回陋室,抖落满身尘埃,锁紧斑驳的绿皮铁门,恐惧瞬间将我包围。整整十年时间,我都蜗居在仅有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,看书、写作、睡觉和冥想,忍受着人世的孤独。

我的亲人不在身边,他们全在县城生活,我们之间的联系,便是思念和记忆。所幸家人都很宽容,都理解我,既无责备,也无埋怨——生存就是不断地相聚和别离。像我这种从乡下闯入城市之人,没有丝毫优越感可言。我所获的尊严和安身立命之地,都是我长年累月在生活的炼狱里打拼得来的。我的存在即我的命运之门。

我知道,我的家人也会牵挂我。许多时候,奶奶会坐在老家的屋檐下,望着风中飘飞的落叶,或夜晚稀疏的星辰,暗自祈祷或垂泪;父亲会在夕阳的余光下,孤单地走在凄清的乡村公路上,目光深邃地朝我寄身的城市方向眺望;母亲则会在夜幕降临之后,坐在灯光下翻看那本珍藏了几十年的老相册,用粗糙的手在我幼时的照片上摩挲;妻子不管时间多晚,都要在入睡前跟我通个电话——我们在电话里或许什么事都没说,但通完电话心就安宁了,就不会再躲进被窝哭泣;至于我的两个儿子,也跟他们的母亲一样,每晚都要跟我在电话里说上几句才能入眠。

人到中年,我才真正认识到活着的困境。我不只属于自己,也属于家人。我被他们分成好几份,每一份对他们来说都至关重要。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我,地球依然会转动;但如果家人没有我,他们一定会重返生存的荒原,会顿觉失去了活着的意义。反过来说,假使没有他们,我活着,同样会是一片空白和虚无,犹如掉进时间的黑洞。

活着是有限的存在,唯有爱是无限的存在。

(摘自北岳文艺出版社《我的乡村我的城》,作者:吴佳骏)

发布于: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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