耍钱鬼娶了大肚婆,俩人都觉得自己赚了

杜昌树到了三十岁,还是光杆子一个人,一个媒人也没有。村里人背后都说,怕是他这辈子,就搂着枕头睡觉了。

杜昌树初中毕业,写得一手好字,说话嘎巴响脆,小伙子长得又帅,按理说找对象不犯愁,可是他一个耍钱鬼的名声就把他弄臭了。

二叔是个耍钱鬼,常领他去赌场看热闹。热闹了几回,杜昌树就看出了门道。他下了几回场,居然都赢了。渐渐地,他耍钱上了瘾,成了赌场的常客。父亲一看儿子要学坏,先是把二弟狠狠地训骂了一顿,然后让儿子在地上直溜溜地跪着,对天发下了毒誓。杜昌树真的很有记性,整整两年没到赌场去。这时候,生产队老会计死了,队长就让他接了小队会计。他的会计手把很硬,整的账干净利索,大队长想调他到机耕队去当核算员兼出纳员。就在这时候,意外发生了。他去公社支了一笔生产费回来,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过去的一个赌友,两说三串联,就把他拉进了赌场。也是他倒霉,不到两个时辰,支来的那笔钱让他输个精光。回到家里,他东挪西借也没有堵上这个窟窿,队长一气之下就把他的会计撤了。父亲怕把他抓起来,卖掉家里的两头猪才算平乎了这件事情。

丢掉了会计,丢掉了人格,杜昌树一时抬不起头来。不过,他的心里还是不认输,赌场失去的,要在赌场捞回来!从此,附近的大小牌九场都离不开他的身影。手里钱多的时候,他就坐庄,当一个推家;兜里钱少的时候,他就当一个押家;手里干净的时候,他就替庄家照个管儿,输了是庄家的,赢了分给他几个小子儿。就这样,输了赢,赢了输,杜昌树在牌九场混了几年。生产队总也抓不到他的人影,干脆就不找他了,只是秋天分口粮的时候,狠狠地扣他一把。他可不在乎那几百斤带皮的口粮,哼,哪一次的输赢不比这些粗粮值得多?

附近的老亲少友,都让他借到了骗到了,二百里外的表姐家也让他骗来了二百元。那是表姐儿子订婚的彩礼钱,表姐哭了半宿。

年关将近的时候,杜家的账主不离门(都是杜昌树欠下的赌债)。有的账主就住在他的家里不走,父母好饭好菜的恭敬着人家,还得用八大筐的好话安慰债主。每当这个时候,杜昌树就像土遁了一样,不知道钻到那个牌场去了。

那年冬天,在呼兰河南岸的一个窝棚里有一个大赌局,听说四面八方的大手都要来这里会一会。杜昌树不知道从哪里又掏登了二百元钱,也凑进了这个牌局。那一天,杜昌树的运气特好,押了几把都赢了,二百元本金变成了八百元。杜昌树想,等庄家撤了手,他就把庄接过来,今天大赢一把。

就在这时候,门被踹开了,公安局的几个人持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。赌徒一个没跑了,都趴在了地上。赌资全部搜出来,杜昌树的钱最多(其实不是他的钱最多,而是有人把钱藏到了坑洞子里)。他被带到了公安局。经过审讯,他是一个惯赌,还输过生产队的公款,正好,上级要求重点打击赌博犯罪,杜昌树就赶到点子上了,被判了二年有期徒刑。

从监狱出来,杜昌树就俩名了,赌徒加上劳改犯,哪个姑娘瞎了眼肯嫁他呢?

破罐子破摔。杜昌树在生产队也不好好干活,三天两头的就装病躺在坑上哼哼。爹妈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,只是咬牙切齿地骂,就算他跟猪一样,嘎巴瘟死了!

那天晚上,杜昌树清清楚楚地做了一个梦,说他在一个赌场上,赢了满满一大兜子的钱。醒来,他眨巴眨巴眼睛说,梦有所托,这回一定是真的!

他去前村的二姨家,给二姨直溜溜地跪着说,二姨,只要你借给我二百元,这次我一定能捞稍翻身,赢回两千元四千元八千元。娶个媳妇成个家,我妈就省心了!二姨不相信他,但相信那个梦,万一他要是真能翻本赢个媳妇回来,姐姐死也能闭上眼睛了。妹妹心疼自己的姐姐,犹豫了半天,还是拿出了二百元钱。

杜昌树的梦没有梦准。他进到后村那个牌九场一个小时,二百元钱就输个干干净净。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牌场。望着那黑黝黝的天空,他彻底绝望了。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,一个东西绊脚,他捡起来一看,是一根捆柴的麻绳。似乎是天有所指,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。

他走进了山下的一片杨树林,想把那根绳子搭在树上,结束自己的一生。忽然,他看见不远处的树杈上吊着一个人。他想,我这个耍钱鬼输得走投无路,应该做鬼。你们活得好好的,干嘛着忙死呀?他几步跑上前去,把那个上吊的人救了下来。

上吊的是个二十岁的姑娘,放在地上半天,才缓了过来。她寻了短见,也是对生命的绝望。

姑娘叫小珍,就是山上这个后村的。父亲是梁木匠,她是个独生女。半年前,小珍和村里的高二亮好上了。处着处着,两个年轻人就没有把握住感情,在一片柳树林里偷吃了禁果。两个月后,小珍害怕了,去找高二亮,红着脸说,糟了,我的亲戚不来了。高二亮一听她怀了孕,也吓得哆嗦起来。两个人合计了半天,决定公开提媒,早点结婚。

小珍妈找到了窦二瓢。窦二瓢去找高二亮的爹,正式提媒,并说了小珍怀孕的事情,希望他家早办快办,免得以后露丑。没有想到,高二亮他爹一蹦八丈高,拍打着炕沿说,小珍长的那个丑样,比猪八戒他二姨还难看,我们要她?再说,没结婚就跟我们乱鼓捣,结婚后也不是个正装!王八帽子谁戴呀?窦二瓢讪讪而归。

高二亮厚着脸皮跟父亲哀求了一回,让父亲一顿大棒子就打跑了。

婚事谈不下来,事情就僵在这里。小珍的肚子一天天见长。

梁木匠脾气大,又是个要脸面的人。他见女儿做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,心里的火苗子窜得八丈高。吃饭摔盘子摔碗,吃完饭靠着被垛架就骂,什么话难听他就骂啥,恨不得几句话就把女儿骂到地缝里去。小珍妈来劝,也不知道让他踢过了几脚。

小珍来找高二亮,合计合计应该怎么办。让她失望的是,高二亮跑到东山里的叔叔家躲起来了。

小珍一时想不开,就把自己吊在了树上。

不管怎么说,杜昌树还是救了小珍的一条命。小珍妈感谢杜昌树,就让小珍认了他的干哥哥。来往了几回,干妹妹对干哥哥有了感情。

一天下午,杜昌树和小珍到自留地里摘豆角。小珍问,你能娶我吗?杜昌树反问,你敢嫁我吗?小珍说,我敢。杜昌树说,我是个耍钱鬼呀。小珍说,结婚后,我管着你,你就不耍了。杜昌树说,我是个蹲过监狱的劳改犯。小珍说,从监狱里走出来,你就应该重新做人!

半天没有人说话,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很厉害。

小珍说,我的肚里有个孩子。杜昌树说,你接受了我,我就接受了这个孩子!

没花一分钱的彩礼,木匠陪送了很多的嫁妆,耍钱鬼把媳妇娶到了家。

结婚不到五个月,小珍生下了一个男孩,取名叫外添儿。杜昌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,对外添儿像亲生的儿子一样关爱。几年后,杜昌树又有了自己的一男一女。有木匠那边帮衬着,小珍又很会治家,杜昌树的小日子在村里也是头等户。

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。杜昌树自从娶了小珍,真的就金盆洗手了。人们把他过去耍钱的事情似乎忘却了。

转眼到了一九八二年,农村第一轮土地承包开始。村里东沟子有二十垧洼塘地没人敢承包,说是十年九涝,连种子都收不回来。杜昌树的赌徒性格上来了,从老丈人那里借了些钱,又在亲戚朋友的手里抬了些钱,签下了十五年的承包合同。

洼地改水田,第三年就见到了显著的效益。当一辆辆大汽车把金灿灿的稻谷拉走的时候,当小珍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些嘎嘎响的钞票的时候,杜昌树就在心里说,我知道,这把一定能赢!

外添儿和他的那个儿子都娶妻生子,姑娘结了婚,也住在本村。四家是连脊儿的大砖房,红彤彤的一片。

第一个承包期结束,村里人都红了眼,争着抢着都要承包那块土地。村长对杜昌树说,你要是接着承包,同样的条件,你优先。杜昌树说,我吃了这些年肥肉,应该让别人的肠子沾点儿油水了!他跟小珍合计合计,把自己应分的那份承包田也转租了出去,带着外添儿和自己的两个孩子投奔了远亲,在几百里外的甘南县承包了五十垧涝洼地,签下了三十年的合同。当地人从来没有在这里种过水稻,无疑,这是他人生的又一次大赌博。

这一次,他又赢了。那片黑油油的土地,年年都是金色的大丰收。

杜昌树在甘南县城里买了六户楼房,把父母和岳父岳母都接了过来。春天夏天去种地,冬天回来过城市生活。

花开花落,四位老人相继去世。

儿女们都能主事了,杜昌树也老了。两年前,他把那份大家业全部交给了几个孩子,自己又回到了王成广老家,说是叶落归根。

他天天都到地里打转,有时抓起一把泥土,攥得紧紧的。

小珍理解丈夫心里的寂寞,就找来几个老头老太太天天到自己家里看纸牌,供烟供茶供水果。牌码不大,玩上半天,也不过十块钱的输赢。只是有个游戏规则,大家能提起精神头儿来。

有时候玩到吃饭的时候,散局谁也不走,都靠墙往后一仰,似乎是十分有理地说,杜昌树,今天你赢了,供我们酒喝!

其实多数时候,杜昌树连本儿都不够,但他总是笑眯眯对小珍说,老伙计,今天多炒两个菜,咱们是赢家!

作者简介:王延忠,1946年出生,黑龙江省望奎县人,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。退休前为绥化市北林区戏剧创评室专业编剧。1978年开始创作,发表和上演戏剧作品《冤家亲》《黄爱玉上坟》等40余部三次获政府文艺大奖,获国家级一等奖二次,二等奖二次,其代表作《马红眼上当》由东北的八十多家剧团搬上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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